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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之前;武之後。
寧次大步向前,走至那五人面前,他向著中間那名白袍,行最賤的禮,一揖到底。
這原來是獨鶴樓中習武不成之人所行的禮,是謂賤禮,寧次於此刻卻只能行此禮,其實,他連這禮都行不上,他根本已非獨鶴樓中人。
五年前派系紛爭,又分為兩宗,本家與分家的鬥爭,最後分家被逼得離開獨鶴樓,一如當年宇智波派系被逼走一樣,這次被犧牲的少門主候選,正是寧次。他被分家的族人拱上高位,作為棄子,當年他才十五。
今天,寧次是刻意製造機會,告訴已不與外界聯絡的本家關於佐助之事,請求支援,並希望能趁機在與本家交好,重回獨鶴樓。
明明本是日向一脈,為了爭權奪利生生又分出了好幾個派系,勾心鬥角,習武之處竟淪落至此下場,寧次覺得噁心,但他身上背負的重擔一時間也放不下,所以他前來,向著獨鶴樓本家,拋棄自尊,屈辱的行賤禮,就是為了分家換取一個機會。
值得嗎?
寧次唯有苦笑。
他作為少當家,自然並非自願,那時他剛過獨鶴樓十五歲的武考,以冠群倫,他氣宇飛昂,在武術上渴望在上一層樓,卻被利用、捲入爭鬥,他失去了拜門主為師的大好機會,那是獨鶴樓子弟習武最大的心願。
當分家被驅出獨鶴樓,長年倚賴獨鶴樓為生的他們,根本過不了生活,下場悲慘,想回歸獨鶴樓卻已無門路。這是他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。想鬥爭、奪權、陷害、利用的代價。
獨鶴樓門主不慍不躁地盯著寧次,寧次恍然,「砰」雙膝落地、跪下,一點猶豫也沒有。然後他磕起頭來。一下、一下,又一下。剛才打鬥滴血未沾的他,時下額前卻磕出了血來。屈辱的朱紅點滴滲入土壤。
磕頭。寧次腦裡浮現他的父親,自傲而不願出外工作,落的金錢花光全家只能餓肚子的窘況,是母親偷偷上了當鋪換了點錢,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。
磕頭。所有人餓著肚子,小孩啼哭,男性卻執著於練武,恍若沒聽見哭鬧聲,不願承認錯誤。
磕頭。當大家終於忍受不了飢餓,想尋求幫忙,那趾高氣昂的態度卻無人願理。
磕頭。寧次又被託付重任,前來認錯,跪求回到獨鶴樓。
寧次跪著,磕著頭,一次又一次,他這輩子從未忍受過這般的污辱。他咬牙忍著。
磕頭。
磕頭。
磕頭。
獨鶴樓門主冷眼看著寧次磕頭磕出血來,他看著對方跪在他面前,竟還敢穿著代表獨鶴樓的衣物。
明明同為血脈,那又如何。當年爭鬥,對方使暗招,可是差點毀了他的經脈,變成廢人。他又為什麼要原諒,讓那些惡毒的人有機可趁,再毀他一次?門主眼底盡是寒意。
寧次磕頭不停。
只聞門主嗓音懸在空中:「流出的血,已經髒了,收不得。」他且頓了一下,「但這事既然與宇智波有關,我自然會幫。」
語畢,獨鶴樓一行人離去,毫不顧寧次所做的一切。
寧次臉色蒼白,盯著血紅的土壤,雙手握拳。他突然意識到,分宗一派,是注定要死絕了。
小櫻昏倒於阿斯瑪身側。內心的打擊和失血過多,讓她終於支撐不住。
寧次抱起了小櫻,現在小櫻對於寧次而言是唯一的保命符,由於小櫻被捲入這次事件,只要小櫻在的地方就定會再遇見獨鶴樓,還有機會就不能放棄。
寧次的腳步很沉,眼底的神色深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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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丸額前、頸脖、脊椎密密麻麻都是冷汗。
所遭受的不人道的對待,他苦苦忍耐,下嘴唇咬爛,結了一層血痂,紅已轉黑,顯然是受苦多時。分秒都是酷刑。
他很辛苦地忍,絕望地等,只為那一絲不確定的寄望。
(心中有願才能活的長久)
血肉模糊。
冰冷且尖銳的痛楚。
熾熱令人顫抖的燙人。
劇烈的痛覺越來越少,是因身體承受不住而致的麻木。
鹿丸憔悴不堪,被折磨地近死,卻離死亡永遠差那麼一步。
苦撐著,殘存著一口氣。堅韌的意志力使他不輕易崩潰。然而,這也只僅是時間的問題。崩潰是遲早的事,被折磨至死……也是遲早。
鹿丸在等小櫻,等她來救。機率低微,他唯有心存希望。
他還想活下去。他不願意就這麼死了。然而,命不由他,這不是他不想死就不會死的的場合;這不是他心存希望希望就會發生的地方。
他雖擁有希望,可現實是把殘酷的刀,硬生生將他千刀萬剮,如剜心的苦楚狠狠折騰著,他求生不得;求死不能。命的掌握權不在他的身上。
那麼,命的掌握權到底在誰身上?
是這些施刑者的手中?
手鞠的手中?
為什麼我們一在的將自己交付與現實,卻又落得遍體鱗傷的下場。
鹿丸只能夠無聲咬牙忍受著一波波的痛楚,被捆住的手腕因掙扎早已破皮紅腫,指甲深陷掌心,滴著血。他除了這般無能為力的等待,別無他法。
為什麼那麼痛苦還是想著活下去?為什麼那麼絕望、那麼無力還是想著活下去?明明死了一切就能終結,再不必承擔任何苦痛。可是,只因鹿丸心中有願。
鹿丸從未那麼渴望想死;又那麼渴望地活下去。
眼角流出了滴淚。是充滿絕望,心中卻還亮著期盼的燭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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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愛羅以不人道的方式將鬼蛟虐待致死。
泊泊溢出的鮮紅;慘烈的尖叫;怨恨的咒罵;低低的啜泣聲。
我愛羅使了很多手段折磨著鬼蛟,而終於他聽厭了鬼蛟的求饒聲,也厭倦這樣的施暴,出手,一刀斃命。鬼蛟的脖子斜斜垂下。
恨,所以呢。
我愛羅把以往所承受的痛苦千百倍歸還給鬼蛟,他心中的恨得到解脫了嗎?並不完全,但他的確好過了一些,儘管他看著鬼蛟悽慘的模樣心理也不甚好受。因為他就像看到自己。
被強迫鎖在冰冷的牆上,注射化學藥劑使他四肢發軟,頭暈目眩,全身彷彿被澆了冰水一樣痛苦顫抖著。日復一日,他的左手肘充滿了針頭的痕跡。
被關入一個宛如牢籠的房間,與活生生的人廝殺,對手有刀,可他只有空拳。第一次他差點死掉,被送入搶救的時候他意識混沌的想著,能不能就此死掉。
可惜他活下來了,又被關入牢籠,這一次,他奪走對方的刀,用刀砍斷了對方的脖頸也插爛了胸膛,他第一次殺死了人。
當他殺了第一個人之後,開了血性,就無法再停下來了。他在那個牢籠待了多久,那個牢籠送出多少屍體,他記得,是二十三條活生生的性命,全慘死在他手下。
他無法再正常擁有一般的情感,徹底淪為殺人的機器。
他的人生已經被毀了。
為什麼偏偏是他?
只因為他是手鞠的弟弟,能夠威脅殺龍樓掌管者之一的人,於是他被大蛇丸,做為威脅手鞠的籌碼,再來,被施打藥劑成為實驗體。
他已經不是人了……
他是怪物阿……
他熱烈的渴望鮮血,灌入喉中那美妙的滋味,令他回味無窮。
他一邊覺得歡愉、一邊絕望地飲下先血
殺人帶來快感,可他卻害怕著這般陌生的自己。
他要段葬死,大蛇丸和兜也一樣,統統必須死。
是他們將我愛羅害得那樣慘,我愛羅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。
在我愛羅選擇自盡之時,他們都是必需的陪葬品。
我愛羅永遠記得,那時在牢籠裡,夜半驚醒,他背靠在冰冷的鐵欄杆,憶起幼時父親剛死全家生活陷入困境,母親必須撐起這個家庭,手鞠總是叮嚀他要勇敢要體貼。
睡時,是手鞠撫著他的額前,為他輕輕哼著搖籃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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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櫻忽然醒來。
深夜,旁邊桌上一盞燭光微亮,佐助就坐在她的床邊。
小櫻楞楞看著佐助,坐起身,內心突地湧出無限的委屈,眼眶酸澀。
她伸出手拉住佐助的衣袖,垂下頭,無聲地淚流滿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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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時分,夕日 紅聽見到有人入莊園大門地鈴聲,她立即套了件外套急急趕下樓。
最近她總是淺眠,睡不好,以至於一聽見風吹草動就驚醒。
她看見志乃領隊,領一列列棺木回莊園,心跳急響,只見志乃一臉沉痛,走向前來,告訴她阿斯瑪已死的消息。紅雙腿一軟,志乃趕緊扶住。
志乃扶紅到阿斯瑪的棺木前,她撲通跪下,腦袋一片空白,還不能接受心愛的人已死的消息。
肚裡的孩子一陣掙扎,踢痛了她,霎時只覺悲從中來,孩子尚未出世就已沒有了父親。
還記得,那時阿斯瑪的手輕輕摩娑紅的臉頰,深情的凝望,要她好好等他回來。
只是不料只等回一具棺木,與永遠的訣別。
紅伏在棺木上,淚如雨下。
破曉黎明之後,陽光漸烈,又是一天的啟行。
TBC